重访凉山消防队员驻地:这里的宿舍静悄悄
从火场返回驻地的消防员胡显禄,脸上还带着扑火时留下的伤痕。新京报记者 吴江 摄
“你留下,等待后续人员上山后再走。” 下山扑火途中,凉山州森林消防支队西昌大队三中队二班班长李玉兵接到指令,留在了位于山顶的临时指挥部。40分钟后,对讲机里传出大队教导员赵万昆的嘶吼,“山下起火了,你们赶紧撤。”
转个头的时间,大火已经烧到指挥部所在的山顶,跟随村民得以逃生的李玉兵,和战友自此阴阳两隔。
凉山大火中,消防西昌大队三中队、四中队共有24名消防员殉职。新京报回访消防西昌大队驻地,这里的宿舍静悄悄,被褥还叠成“豆腐块”,但是再也等不回外出灭火的消防员。
凌晨的警笛
4月3日,凉山州森林消防支队西昌大队驻地,现场消防员从木里县雅砻江镇赶回,通红的眼睛、黑黝黝的手、布满烟灰的灭火服、黑色作训靴。消防员李玉兵和战友们表情凝重,肃立在院子里。
这是位于西昌市机场路旁的一处院落,跑道、障碍场、健身棚、菜地、养鸡舍错落分布。院落一角的照片墙上,留着他们曾经的生活印记,年轻的面孔,满脸笑容。
4月3日上午,遇难消防队员家属陆续赶到西昌市森林消防大队,难掩悲伤的家属,下车后参与灭火,幸运的安全返回的消防员抱在一起痛哭。
战友们带着家属们来到宿舍。被子还是“豆腐块”,前面是大盖帽,帽徽已经摘掉。床尾是每个消防员的信息卡,照片里的大男孩,一个个打着领带、穿着深蓝色的制服。他们有的已经育有子女、有的刚刚结婚,有的还没有体验过爱情。
4月3日下午,消防队员的宿舍内,两名遇难的队员床铺紧挨着。新京报记者 吴江 摄
与眼前的寂静无声相比,31日凌晨的那一声警笛显得极其尖厉。
“一场火接着一场火,我们此前连续参与了两场灭火。去木里灭火前,只休息了一天。”李玉兵还记得出发时的情景:凌晨紧急集合,很多战士的被褥都没来得及叠。
西昌大队四中队指导员胡显禄看了下时间,吹响集合号时,是零点58分。
从驻地到木里县的距离是234公里,山路崎岖,开车需6个小时,而从县里到雅砻江镇立尔村起火点,还有128公里。
李玉兵回忆,自己早上7点到达木里县内的一处隧道,补给之后,徒步前往起火点,“爬了7个小时,到下午2点多,才到达设置在山上的指挥部。”
指挥部位于一处山顶开阔处。在消防人员到达前,已有当地民兵在场,指挥部的外围设置了防火带。“我们在那休整、补给,等待灭火具体执行方案的通知。”李玉兵和战友们从起火点的另一侧徒步上山,山上植被茂密,战士们背着吹风机、组合箱、水枪等器具,在半山腰为水箱加水,一个水箱加满后,有四十斤重。
三中队一班班长程方伟的床尾,放着党费登记表,他从2017年5月开始交党费。战友回忆,程方伟是重庆人,个子不高,但总是冲在火场最前面。一个月前的一次灭火中,眼看大火已经烧到腰部,他还不愿意后撤。
凭着这股拼劲,97年出生的程方伟在入伍两年后成为士官,当上了班长。
同一宿舍里,二班副班长陈益波也在大火中遇难。战友曹阳记得,98年出生的陈益波,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钱。
陈益波的手机还在床尾,显示有多个未接电话和短信,一条推送的新闻写着,“凉山森林火灾导致30人牺牲”。
凉山森林消防支队西昌大队的驻地,一个橱窗里贴着一张心型的“笑脸墙”。如今,这满墙笑脸中的26人再也没能返回驻地。新京报记者 吴江 摄
没来得及下山的24人
李玉兵的战友胡显禄,第一批前往起火点。
胡显禄告诉新京报记者,下午4点,一行10人从位于山顶指挥部前往山下的起火点。
根据胡显禄的说法,刚刚下山时,山下只有两处“烟点”(编者注:冒烟点)。徒步一个多小时后,第一批消防员到达目的地,“确实只有烟,基本没有明火,其中一处大概几平方米。”
将两处烟点扑灭后,有着12年军龄、数百次灭火经验的胡显禄感觉到情况不对。“两处烟点都灭了,可烟却越来越大。”